总有一天会有喜欢比企谷同学的昆虫出现吧
“我牢牢锁住紧闭的门,好让它不会再次开启。
最后再一次。
抚摸那扇门,将触感铭刻在肌肤上。
越是冰冷。
越是疼痛。
就越能相信自己选择的答案是真物。
不明白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确认,所以到头来,依然不知道正确答案。无论过了多久,寻找不同处的游戏都不会结束。
对唯一的真物憧憬到渴望的地步,因此才复杂到令人心焦,连眼泪都流不出来,只能任凭全身受到灼烧。
燃烧殆尽,最后留下的是扭曲到无药可救的赝品。
即使如此,对我而言,依旧是最珍贵的,无可取代的伪物。
至少将它慎重地收藏,让它不会损坏。这样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
──希望这会是正确的结局。
我祈祷着,将手从门上移开。
踏出一步,踏出两步,前往就算伸出手,也已经无法触及它的地方。
再也不会回头。”
“我也这么想。每次见面、说话、知道、分开…….我都觉得自己扭曲了。”
“你这样扭曲,是因为你原来的样子吧.…..….我也是。”
我开口打招呼,但雪之下依旧发出微弱的呼吸声,睡得相当安稳。她的表情像在微笑,和平常冰冷不露破绽的样子截然不同,两者的差距让我不禁心跳加速。轻轻摇动的黑发、晶莹剔透又细致的雪白肌肤、水汪汪的大眼睛、大小恰到好处的粉色嘴唇,那副沉静的睡容让我想永远看下去。
这时,雪之下的嘴唇微微一动。
……吓我一跳,看到你的脸我马上就醒了。」
「这个男的会赢,你们乖乖认输吧。」
大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,当然我也包括在内,而且我还是最惊讶的人。
众人目光聚集到我身上。过去在跟不在没什么两样,甚至被质疑为什么会在场上的我,存在价值突然暴增。
我和材木座对上眼。你竖起大拇指干嘛?
我和户冢对上眼。你在期待什么?我和由比滨对上眼。不要那么大声帮我加油,丢脸死了!
我和雪之下对上眼,然后她别过头,把球扔给我。
「你知道吧?我会骂人,也会说很难听的话,但从来不会说谎。」
「嗯,的确有人被你那种邪门歪道所拯救,真是遗憾。」
「总有一天,要来救我喔。」
老师来回看着我和雪之下,有些闹别扭地说:「真是的……你们互为敌人,感情还那么好……简直像一对老朋友。」
「哪里像……我才不可能和这个男的当朋友。」雪之下耸耸肩。我以为她会斜眼瞪我,想不到她根本不看我。
「比企谷,你用不着沮丧,有句俗话说『再苦的菜也有虫喜欢』。」
老师如此安慰我。我没有沮丧啊……可是,为什么这份温柔会让我觉得难受?
「的确……]
雪之下竟然出声附和。等一下,害我意志消沉的人就是你耶!
但雪之下不会说谎,也不会伪装自己的心意,所以她的话一定能信。
她的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,开口说道:「总有一天,你也会遇见喜欢你的虫。」
「至少说是可爱的动物吧!」
我真谦虚,竟然没要雪之下说是人。
傲慢的雪之下握住拳头,露出一副「怎么样」的胜利表情。她的眼睛闪闪发亮,看来逞得口舌之快让她很高兴,但我这个苦主可是一点也不高兴。
「初次见面,我叫做雪之下雪乃,是比企谷同学的……什么呢?我们既不是同学,也不是朋友……非常遗憾,应该算是认识的人吧?」
「你又说遗憾,又使用疑问句是怎样……]「等一下,说是『认识的人』还算恰当吗?我对比企谷同学的认知仅止于名字,更正确地说,他的其他事情我根本不想知道。这样可以算是认识吗?」
这话说得真过分。不过仔细一想,「认识的人」这种定位实在很模糊,不像若说是「朋友」,大家多少还能理解。如果只见过一次面,那可以算是认识吗?若是见过很多次面,还能算是认识吗?彼此又要了解多少,才能算是认识呢?
「初次见面。我是雪之下。很抱歉之前比企谷君好像给各位添麻烦了。谢谢。这次也拜托了」
端端正正的一礼,有礼貌的问侯,再加上如梦幻般纯洁的笑容。与很久之前的雪之下的印象相比,柔和到令人难以置信。
「哺——」
一个女生发出不甚习惯的猫叫声。
我不禁环视一下四周,但除了雪之下之外,并未看到其他女生。我只好向她的背影开口:
「……你在做什么?」
「什么?」
她回答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「你刚刚不是在跟猫——」
「比起这个,我应该对你下达静候指示的命令,结果这么简单的事情,你还是做不到啊。我都已经把你低劣的程度列入考虑,但没想到会这么离谱。对于一个脑袋比小学生还不如的人,我到底该怎么下达命令你才听得懂呢?」
雪之下说起话来毫不留情,冷酷的程度比平常增加一半。最重要的是,她的眼神正在暗示「再多说一句话就宰了你」。
「比企谷同学会那么早回去,是因为那时候就开始没有朋友吧?」
「喂!你怎么知道?你是雪基百科吗?」
「你为什么要往墙壁走?」「……我迷路了。」
雪之下露出「真是大意」的表情回答,痛苦得仿佛随时要切腹自尽。她怨恨的眼神再度落向手中的导览手册。
「应该在这附近。」
雪之下轻松地说道,但我已经累得不成人形。「是啊,竟然有办法迷路四次……你的几何观念一定很差。」
「不过,真想不到你会来这里。是来看什么的吗?」
[……嗯,是啊,有很多东西要看。」
大概是猫吧……她还在手册上的猫咪展区画一个超大的红色圆圈……
雪之下察觉到我的视线,若无其事地默默摺起导览手册。
「比、比奇……咳咳,比企谷同学又是来做什么的?」
她努力维持镇定,但还是咬到舌头。我努力忍住大肆嘲笑她一番的冲动,装作没看到她刚才的模样。没办法,如果我真的说出口,会被她以五倍的力量还击。
我怀着些许罪恶感瞄一眼雪之下,她察觉到我的视线,有点尴尬地扭过身体。唉,八成又要被她说「不要看我」、「真不舒服」之类的话了,我索性在她开口前先移开视线,红着脸干咳几声。
「比企谷同学……J
「啊?」
我回过头,看见雪之下揪着自己的胸口,紧张地吞一口口水,还为了藏起染成粉红色的脸颊,只抬起湿润的眼睛看过来。
视线对上的那一刻,连我都开始紧张。她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说:
「你可以……陪、陪我一下吗?」(注24 本句原文中的「付吉合5,同时有「陪伴」和「交往」之意。)
[……啥?」
雪之下听到我的回答,死心地叹一口气。
「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,请你不要离我太远。」「什么?」
我露出讶异的眼神,雪之下有点不悦。
「非得要我讲清楚吗?如果吸气、吐气是你唯一会的事,连头顶上的空调都比你有用。」
确实如此。空调在清净空气和节省电力方面都超有用的,期待它们赶快增加读空气的功能(注29日文「空气在读心(读空气)」,为「看场合、察言观色」之意。)。
「总之,今天一天之内,我允许你表现得像是我的男朋友。」
「你以为自己多伟大啊?」哇……真不舒服……·
雪之下察觉到我的不快,用力瞪着我说:「你有什么不满?」
「我才没有不满。」「是、是吗……]
我的反应让她呆愣一下,脸上的惊讶之情清晰可见。
不过,这没有什么好惊讶。如果要跟雪之下交往,我是敬谢不敏没错;但只是假装交往的话,我并不介意。
「我不会介意。不可能有认识的人发现我们,而且这里全都是不相关的人,所以不必担心受到误会而引起风波。」
我四处张望,依然找不到她的踪影,只看见雪之下认真地对眼神凶恶、爪牙锐利、獠牙还在发光的诡异猫熊布偶捏来捏去。
那是东京得士尼乐园的知名角色「猫熊强尼」。「猫熊强尼猎竹记」是园内极受欢迎的游乐设施,排队等上两、三个小时算是家常便饭。
东京得士尼乐园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,它是千叶县的骄傲,另一方面也因为明明位在千叶却得挂上东京之名,而让人倍感屈辱。它位于千叶县内的舞滨(maihama),听说这个地方很像迈阿密海滩,所以取了这样的地名。以上是今天的干叶县讲座。
「雪之下。」
我一出声,雪之下立刻把手中的布偶放回架上,一派冷静地拨弄头发,只用眼神问我:「什么事?」
呃,没事,什么事都没有……从前一阵子的猫咪事件中,我学到面对这种情况时,不要吐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。
「这边,比企谷同学。」
我循声走过去,看见雪之下穿着一件围裙。
黑色的料子反而有一种轻薄感,穿在她身上甚至散发出清凉的气息,胸前还装饰着猫脚印。
她把绳子系成大大的蝴蝶结,凸显出紧致的小蛮腰。
接着,她如同跳华尔滋般旋转一圈,检查头部和手腕是否方便活动。绑得不是很紧的蝴蝶结随之扬起,好像一条尾巴。
「怎么样?」
「你要问我的意见啊……只能说太合适了。」我想不出其他还可以说什么。雪之下留着一头黑发,跟这种简约风格相配得一塌糊涂。我老实地赞美雪之下,不过她没有看我,而是对着穿衣镜检查肩膀、蝴蝶结和裙摆。现在只有镜子知道雪之下露出什么表情。
雪之下抱膝坐在地上,嘴角泛起温柔的微笑,轻轻抚摸小猫,不时拨弄它的毛,不过因为周围还有其他顾客,她今天没有发出「瞄~」的叫声。
我把猫熊强尼塞给雪之下,但是她推回来。
「这是你得到的东西。即使我再怎么不想认同那种手段,但确实是你的功劳。」
连在这种小地方,雪之下也很讲道理。该说她很执着呢?还是死脑筋呢?哎呀,都不对,这应该叫做别扭。
要论别扭,我可是不输人的。
「不行,我不需要这个东西,而且是你投币付出等值的金额,所以自然有义务接下它。」
听完我这番话,雪之下推却的力道减弱,猫熊强尼的布偶来到她手中。
……有、有道理。」
她看向自己怀里的布偶,接着瞄向我。……我不会还你喔。」
「都说我不要啦。」
谁想要那种凶神恶煞般的玩偶?
而且,她把玩偶抱得那么紧,我怎么狠得下心开口要回来呢?
其实雪之下也有可爱的地方嘛,本来以为她比我想像的还冷酷。
她注意到我略带微笑的表情,有点害羞地别过头,脸颊微微染上红晕。
这时,背后传来雪之下细微的声音。「我今天很快乐,再见。」
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,连忙回过头,但雪之下已经迈开脚步,完全没有要转头的意思。
我得意地说完,雪之下浮现不解的神情。
「奇怪……我怎么觉得比企谷同学像个很了不起的人……」
「奇怪……我怎么觉得自己被说成没什么了不起的人……]
真奇怪,我认为自己非常认真啊。
雪之下把头歪向一边说:「咦?你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吧?」
「你歪头装可爱做什么?形象跟那句辛辣的话语落差太大啦,我会受到更大的打击。」
接着,雪之下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。
「真抱歉,谁教我的个性就是不会说谎。」
「哎呀,不尽然喔。除了面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之外,如果想跟对方保持距离,也可以使用敬语。不知您有没有什么高见,比企谷先生? 」
「您所言甚是,雪之下小姐。」
[……以男生来说,你的动作的确很熟练。」雪之下难得夸奖我……不,这说不定是她头一次夸奖我。
我忍不住看向雪之下——「不过……]
——她面前出现一堆兔子造型的梨子。「还差得远呢。」
那仿佛在炫耀「我赢了」的灿烂笑容真是耀眼。这个女人,竟然只为了展现技术上的差异,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量产造型梨子,未免太不服输……
「梨子的皮很硬,所以削掉后肯定比较好入口……好啦好啦,是我输了。」
「哎呀,我可没有在跟你比赛喔。」
雪之下在我认输后这么说道,不过她的声音掩不住喜悦。
小町弯曲那双巨大的猫手套,研究该如何表现得更像猫。这时,她背后冒出一个类似幽灵的东西。
那个幽灵轻轻把手伸向小町的猫耳。
—捏来捏去。
「那个……雪乃姐姐?」——摸来摸去。
雪之下又握住她的尾巴,然后点点头。
「是啊,那身和服跟你相配得一塌糊涂,跟雪女没什么两样。今晚打算杀几个人啊?」
「……你是在夸奖我吗?」
雪之下的眉毛微微扬起,我瞬间感到背后一阵恶寒。
「对对对,就是那种寒气。果然是雪女,实在太像了。」
我竭尽所能地赞美雪之下,雪之下却拨开肩上的长发瞪我。
「你那身僵尸的打扮也很相称,死鱼眼的逼真度,已经是好莱坞的等级。」
「可是我完全没有化妆。」
我阴沉地瞪一眼雪之下,但是马上被她瞪回来,令我反射性地移开视线。好恐怖!
她察觉背后有人而转过头,跟躲在树荫下的我对上视线。
「呀啊!」
雪之下见我突然出现,吓得往后跳两公尺。「……比企谷……同学?」
她连眨好几下眼,才安心地轻抚胸口。
刚才那是什么反应……害我不小心跟着吓一跳。「辛苦啦。」
「看到你那副死鱼眼,我还以为是幽灵……]她的反应真不可爱,令我不禁苦笑。
「你不是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幽灵吗?」「没错,是没有。」
「不过,你好像吓一大跳呢。」
雪之下闻言,不悦地瞪我一眼,接着滔滔不绝说道∶
「我怎么可能被吓到?人们正是因为相信这类东西存在,大脑才会自动把影像投射在视觉皮层上。医学上早已证明,人类深信的事物确实会对身体产生作用。幽灵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,反过来说,只要相信不存在便不会存在。绝对!」
不管我怎么听,都觉得她这番话只是藉口……尤其是最后那个「绝对」,根本是画蛇添足。
雪之下迅速拿起会议记录遮住脸。
她的肩膀抖个不停,蜷缩起来快要趴到桌上的背也上下跳动
经过一段时间,雪之下发出一声短叹,抬起头来。
「比企谷同学。」
她笔直地看着我的双眼。
这么一想,我好像很久没有像这样,听到她叫我的名字,并凝视她澄澈中带一点蓝色的眼睛。
她的脸颊微微泛红,嘴角绽开笑容,形状优美的粉红色唇瓣轻轻张开。
雪之下露出有如绚烂花朵盛开的笑容,对我宣告:
――驳回。」|
「想看的话,可以进去啊。」
虽然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事,我还是姑且这么说。
意外的事情发生了,雪之下满脸遗憾地摇头。
…….里面有狗。」
哎呀,对喔,雪之下拿小狗没辙,那就没有办法啰。
「而且…..会被….其他人…..看到…….」她费了好一番功夫,才勉强低着头挤出这句话,脸庞涨得通红。|
然而,雪之下一动也不动,还指着门口对我要求:
「记录,工作。」
不过雪之下一看到猫,就变得相当执着,看来不论我再说什么,她照样是无动于衷。于是我干脆地让步,加入现场的摄影行列。很好很好!接下来把腿抬起来看看~几分钟后,我得以从打杂的身分解脱。「我说….拍那么多猫的照片有什么用?」虽然我是不介意。
雪之下跟我要走数位相机,开始逐张确认。
「呵呵…….」她看着自己站在远处指挥我拍的猫眯照片,满意地露出微笑。
雪之下将头抬起来,正眼直视着我,微笑说道:
l …….不过,现在我已经认识(此处的认识是指深入了解,不仅是表面上知道一个人物。日文中的「知道」与「熟识」皆为「知」。)你了。」
看到她的表情,我终于顿悟。
「这样啊…….」
「对,一点也没错。」雪之下显得相当得意。
不行,我实在赢不了这个家伙。看到她那种可爱的表情,我根本没办法反驳。
『比企谷同学,提醒台上加快速度。J
耳机传来雪之下夹着杂讯的声音。我往上看向二楼音控室,她也盘手看着这里。
「早就提醒过了,相模好像没注意到。」『这样啊……看来是我挑错人选。』「这是在揶揄我没有存在感吗?」
『哎呀,我可没有这么说。还有,你到底待在哪里,观众席?』
「这不是在揶揄我吗?你明明看得很清楚。」雪之下还没说完,我便忍不住回嘴。开头部分应该没有收到音。
『那个……雪之下副主委,大家都听得很清楚……j
这时,耳机传来另一个人尴尬的声音。
……没错,所有人都听得到透过耳麦的对话。我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。
「不觉得很好吗?反正现场那么high。对不对,比企谷?」
「嗯,观众的确超激动的。」她听我这么说,连眨好几下眼。「……你也在看?」
雪之下大概以为我当时不在场。我回到体育馆时,表演已接近尾声,她没有发现我是很正常的。更何况,从舞台上根本看不清楚台下的观众。
「只看到最后面……不过表演得很好啊,我……很佩服。」
她们的表演应该有很多地方可以称赞,可惜我想不出要如何表达,结果只挤出一点这种幼稚的感想。
她听了我一点也不专业的感想,把脸别到一边。
「谢……-啊,但是那种表演距离完美还很遥远,光是我自己就不只弹错一次两次,还弹得乱七八糟。当时是因为观众都很热情,我才有办法蒙混过去,如果静下心仔细听,那种音乐只会伤害耳朵。缺乏练习固然是很大的因素,不过真正的原因在于事前讨论不够充分,没有达成共识……话虽如此,负责主旋律的我没有扮演好领头的角色,结
果…… j
「哇~害羞了害羞了~雪乃好可爱喔~」
雪之下注意到我愣在门口不动,停下手边的工作,将笔置于桌上。
「哎呀,欢迎,全校最被讨厌的人。」「你是想跟我吵架吗……]
「庆功宴怎么了?为什么你没有去? 」「答案不是很明显吗?不要故意问得那么仔细。」
我用这句话代替回答,雪之下愉快地泛起微笑,然后带着那可爱的笑容,问出更伤人的问题。
「成为真正讨厌鬼的感想为何?」
「呵,大家认同我的存在,不是好事一桩吗?」雪之下听了,状似头痛地按住太阳穴叹一口气。「我应该感到惊讶还是无奈……你果然是个怪人,虽然我不讨厌你肯定自己软弱的部分。」
那么……
那么,我跟她……
「我说……雪之下,要不要跟我——」「抱歉,那不可能。」
「唔啊~~我还没说完耶!」
雪之下一口回绝,接着轻笑一下。这有哪里好笑?
「之前我没有说过吗?我不可能跟你成为朋友。」
「是喔……]
「是啊,我这个人从不说谎。」失言跟毒舌倒是很会,对吧?
「喔,再见。」「嗯,再见。」
我们互相道别之后,雪之下手抵着下颚,犹豫—会儿,最后补上一句:
「……明天见。」
她稍微把抵住下颚的手摆到胸前,但是又犹豫着要张开手掌还是握拳,结果索性维持半开不握的姿势,对我轻轻挥手。
「……明天见啦。
接着,她轻抚嘴角,短暂思考一会儿,终于下定决心要拿那件商品。可是,她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,察觉到周遭的气息。
雪之下看过来,跟观察她好一段时间的我对上视线。
她默默把手收回,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顺着原路回去。
……好像每次都是这样。我在心中跟她说一声「晚安」,喝光剩下的咖啡。
「你明明可以先走……」
她不情愿地走到我身旁。让一只野猫乖乖听话,大概是这种感觉吧。
「即使我先走,也没有多大的意义,旅馆都已经在那里了。」
「……你不在乎,我可是会在乎。」
「在乎什么?」
雪之下说得不明不白,于是我追问下去。虽然说基于礼节,对方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话,应该装作没听到,不再过问才是。
「要是……被人看到……我们在这种时候……在一起,感觉有点……」
现在没有特别寒冷,雪之下却拉起大衣遮住脸颊。
雪之下轻笑一下。这个关子卖得真不错。
「接下来是北野天满宫。」
……真想不到当时随口说说的话,她竟然选记在心里。
「对被告白的一方来说,那种感觉非常难受。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上台演戏,真是受不了。」
听雪之下的口气,有如打从心底感到厌恶。
14卷
「虽然大概不够做为扭曲你人生的代价,我的一切都交给你。不需要的话随时扔掉都行,若嫌麻烦也大可忘掉。这全是我的自作主张,所以你不必答复。」
雪之下抽了一下鼻子,点点头。
「我会说清楚。」
然后,将额头轻靠上我的肩膀。
「请把你的人生交给我。」
「有什么办法。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说……」
她如同一只小猫,用额头撞我,揪住我的衣襟轻轻撒娇。
言语无法道尽的心意,透过肌肤的温度确实传递过来。
她看着满手的包子、可乐饼,又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雪之下。
「咦~~小雪乃,这些要怎么办~~」
「唉……我帮你吃一点吧。」
雪之下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景象难得一见,我不小心看得入神,甚至有种成功驯养狐松鼠的感动。
我看到一半时,雪之下突然瞪过来。「你也帮忙吃。」
「……你也在看?」
「只看到最后面……不过表演得很好啊,我……很佩服。」
她听了我一点也不专业的感想,把脸别到一边。
「谢……啊,但是那种表演距离完美还很遥远,光是我自己就不只弹错一次两次,还弹得乱七八糟。当时是因为观众都很热情,我才有办法蒙混过去,如果静下心仔细听,那种音乐只会伤害耳朵。缺乏练习固然是很大的因素,不过真正的原因在于事前讨论不够充分,没有达成共识……话虽如此,负责主旋律的我没有扮演好领头的角色,结果……」
「哇~害羞了害羞了~雪乃好可爱喔~」
阳乃出言打岔,雪之下轻咳一声,狠狠瞪她一眼。
「……抱歉,我擅自行动。」雪之下闭起眼睛,轻轻摇头。
「没什么关系。毕竟,我没有权力、也没有资格干涉你个人的行为。还是说——她到此暂时打住,握紧挂在肩上的包包。
「你需要得到我的同意?」
接下来该怎么办?正当我苦苦思索时,雪之下转过来盯着这里,兀自低喃:……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。」
「这是在讽刺我吗?我不知道的事可多了。」
我跟以前一样,反射性地回嘴。雪之下闻言,顿时接不下话。「我、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]
她把脸别开,稍微咬住嘴唇,视线垂到地上。
雪之下望着下方的景色,发出一阵轻叹。「比企谷同学。」
「嗯?」
我转过头,在照明下显得苍白的巨大城堡映入眼帘。
出现在城堡之前的,是身披纯白大衣,带着泫然欲泣表情微笑的雪之下。那般高洁而脆弱的姿态,使我一时忘记呼吸。
她放开扶手,握住我的袖口,两人的肌肤不经意地相触。这一瞬间,我的心脏仿佛被揪了一把。如同坠入无底幽谷的失重感终于袭来。
「总有一天,要来救我喔。」
雪之下的低语很快地被风吹散,让我来不及回应。说不定,这是雪之下雪乃初次说出口的愿望。
阳乃极其自然地坐来我们的餐桌。叶山轻叹一口气,拿起帐单,跟着坐到我的隔壁。「约会对不对?抓到了喔~~你们啊,还是一样要好~雪乃没有一起来妈?J
阳乃用手肘轻戳几下由比滨,又看向店门口。
「啊,今天我们是来买小雪乃的礼物-……J
『喔——对对,她的生日快到了-…--这样啊,原来。J
她听完由比演的话,点头表示理解,接着迅速拿出平机,拨打电话。叶山见到她的举动,委婉地说:
……她不会出来吧?J
【不,今天的话应该会。』
阳乃的嘴角浮现信心满满的笑容。
静谧的咖啡厅内,微微听得到电话接通前的响铃。『喂·……]
『啊,雪乃,是我是我!你现在能出来吗?J『再见。』
好快!直接秒挂电话!由比滨和叶山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。不过,阳乃大概早己习惯雪之下的反应,没有半点动摇,继续调皮地说道:?
「咦一你确定要挂电话?J……有什么事?上
听到这里,她的嘴角立刻上扬。
「其实啊,比企谷就在我的旁边喔!J『又在开无聊的玩笑-…-你也该——』「来,比企谷。
她一说完,立刻把手机塞给我。[啊,喂!』
我着看手机,再看向阳乃,她早己把手藏到背后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看来现在是不可能要她把手机拿回去,但听筒里又不断传来雪之下叫姐姐的声音。没办法。只好先接起来
「呃-·…-喂?』
我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,索性先发个声音。雪之下听到了,一定突然忘了呼吸。经过短暂的沉默,我听见她叹一口气。
『唉,受不了…--为什么你也在?』
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。今天只不过是出来买个东西…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!为什么我会在这里!晤~哇!哈!啥!哈↓哈!是妖怪的错对吧?对吧(注14―出自动画《妖怪手表》片尾曲「妖怪体操第一丁之歌词。)?我没有错,错的是妖怪!
【偶尔出门一下,就被你姐姐逮到…-…]
我瞪一眼逮到自己的妖怪,还想继续补充时,被雪之下叹的第二口气打断。[好了,够了,我马上过去。叫姐姐听电话。』
我不太甘愿地乖乖坐上椅子,雪之下也把原先坐的椅子搬过来。
她开始为我脚上的伤口消毒。稍微弯下身体靠近时,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,混入柔和的肥皂香。
伤口接触吸饱消毒水的棉花,立刻窜过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。她对这类急救似乎很生疏,战战兢兢夹着棉花的手因为施力不当,消毒水不时渗入伤口。
「啊!喂!会、会痛啦…·--
「有什么办法?这代表正在杀菌,对比企谷菌当然有效。」「但也不要把我当成细菌好吗?]
「所以请你好好忍耐。」
这是良药苦口的道理吗?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相信。如果真的越苦越好,我的人生早就一飞冲天了。
话说回来,雪之下也多少听进我的话,减轻接触伤口的力道,动作也谨慎许多。这一次,轮到搔痒的感觉袭来,我勉强压抑身体,以免自己随时可能跳起来。
完成大范围的擦伤消毒之前,我们再也没有说话。我渐渐适应消毒水带来的刺痛,全身不再紧绷。雪之下在我的腿上缠一、两圈绷带后,线缓开口:
『听说你跟叶山同学一起跑……有没有问到什么?】「嗯。至少知道不是理组。』
我想不出更正确的表达方式,只能如此模糊回答。雪之下轻声笑道:「这是什么说法……好了。」
她满意地舒一口气,把脸抬起。我们之间的距离,瞬间拉近到脸颊快碰在一起。l…---]
两个人就这么僵住。
雪之下的肌肤宛如冬天的白雪,乌黑的双眼仿佛在荡漾,每贬一下,修长的睫毛跟着轻柔摇曳。往底下走,是姣好尖挺的鼻梁,以及绽放笑容、呼出热气的嘴唇。
她削瘦的的肩膀微微一颤,瀑布般的长发随之晃动。
走上漫长的缓坡顶,来到车站剪票口时,小町突然停下脚步。
「啊!糟、糟了!小町竟然忘记买平安符!怎么会这样呢——连写绘马都忘得一千二净,只好赶快冲回去了!所以雪乃姐姐,小町先在这里告辞!J
「啊。平安符的话,我也去买一个吧。她听到我这么说,眯着眼睛看过来。
「哥哥在说什么啊?笨蛋!没用的废物!大木头!八幡!快点跟雪乃姐姐回去!」「是、是……等一下,为什么我的名字也变成骂人的话?J
还来不及抗议完,她便跑得老远。啧,那个家伙说消失就消失,是要我怎么办?真是败给她·……不过,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教育。一人做事一人当,小町做事小町当。天啊,好冷!
我转向雪之下,看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。只见她的肩膀不断抖动,后来直接把脸别开。「怎样啦……]
雪之下吐一口气,调整呼吸,开始念念有词。「笨蛋、大木头、八幡……J
原来是久违地更新自己的骂人辞汇专用字典……我赏她一个死鱼眼,她才清清喉咙,恢复正常。「没什么。只是在想,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。」
她的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。说完后,立刻转向前方,走过剪票口。我跟在后面,走上月台的楼梯。
两人点个头,简短道别后,我便步下电车。「再见啦。】
正打算回头提醒她路上小心时,电车门已经准备要关上。雪之下在车厢内低垂着脸,低声对我说道;[……今年,也请多多指教。」
我才刚松了口气,又马上听到响亮的碰撞声。我看向声音的方向,一个钢碗掉到地上,滚来我的脚边。一道细微的声音夹杂在回荡的金属碰撞声之中。
「对..…….对不起……J
雪之下连耳根子都红透,低着头跑过来捡碗。
她会出这种差错,真是罕见―—我一边这么想,一边弯下身体,准备捡起滚到脚边的碗。
结果,我和同时蹲下来的雪之下四目相对。双方都在犹豫是否该伸出手,以尴尬的姿势僵住不动。
两人的脸快要贴在一起,我赶紧缩回差点碰到她的指尖。为什么要动摇啊?看到你那样,我也会动摇吧?
「没关系…..
我别开脸道歉,把空间让给雪之下。
雪之下慌张地将手伸向碗。
然而,碗缘与地面接触的情况下不好使力,钢碗再次发出金属声滚走。
滚动声音不断在我的耳朵中回荡。就算碗已经停下,脑内的声音仍然久久不退。
雪之下细心地把饼干放到木盘上。我斜眼一看,盘子上摆着巧克力片、果酱和格纹等各式各样的饼干。从丰富的种类和包装的纸袋看来,那应该不是在外面买的。
「啊,那些饼干是小雪乃做的吗?J由比滨的双眼闪闪发光、充满期待。
雪之下的料理技术有口皆碑。不只是前几天的料理教室,她以前也曾多次展现自己的手艺,而由比滨也每次都能大饱口福。
所以,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
尽管如此,由比滨不经意的一句话,却不知为何让雪之下难以回答。r ……嗯,是啊。昨天晚上刚好做了一些。」
雪之下低下头,用指尖轻抚木盘边缘,轻轻吸口气,然后偷偷瞄了我一眼。
她的肩膀和脖子完全不动,只从浏海的缝隙抬眼偷看,眼神中充满迷惘,仿佛在犹豫是否该直视我。在那样的举动下,我的内心开始骚动。
雪之下微微张口,却又再次闭上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她那稚嫩的双唇让我异常在意,忍不住别开视线。
雪之下使劲抓住大腿上的书包,把它放到身旁,然后静静拉开椅子站起来。
她像是要扶着长桌般伸出手,把装着饼干的盘子推到我面前。
r…..请用。」
「谢……谢谢…..….J
即使我这么回答,雪之下也没有和我对上视线,依然不肯把头转过来。夕阳微微照亮她的侧脸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层较厚,今天的晚霞比平时还要鲜艳,把整间社办都染成一片赤红。
她尴尬地轻咬下唇,耳朵和颈部微微泛红,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。我不敢直视这样的她,略微粗鲁地阖上书本,把手伸向饼干。
那是有些害怕,又有些傻样,但仍十分开心的表情。
以及,虽然蜷缩起身子,紧闭着眼睛,想要隐藏在背后,但,还是用力紧握的手。
我轻轻咂舌,靠着门坐到地上,将剩下的MAX咖啡倒进口中。不久之后,走廊的另一端出现一个人影。
「哎呀,你到得真早。」
雪之下并没有因为看到我便加快脚步,而是维持原本的徐徐步伐。
她往往比我早到社办,今天还真难得。
她说不定也因为没来由的尴尬或害羞,走得比想象中还慢。
「对不起,等很久了吗? 」……刚到而已。」
我在心里想着「好蠢的对话」,还是说出标准答案。雪之下也难为情地面露苦笑。
「方便帮我开门吗?」
她将钥匙扔给我,我牢牢地接住。
我第一次触碰到这把钥匙。实际拿在手上,会觉得它只是个又小又轻,平凡无奇的金属片。不过,或许是雪之下一直将它握在手里。掌中的钥匙,仍然留着余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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